被狼叼走了的棒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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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叶】见卿如故

为喻总奉献我第一篇大概也是最后一篇古风设定的生贺,还是生肖梗,艰难地磨了三个晚上才挤出来,真的是非常不擅长的题材,若是车祸现场请务必见谅

总之还是祝我们鱼鱼18岁生日快乐~

先前的因为格式问题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结果时间顺序上有点问题,重发一下,对之前发过评论的妹子说声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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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玙山。

惊蛰刚过,降了一场薄雨,万物生发,漫山遍野萌出新绿,朝露莹莹,不见白霜。
兰玙地处天南边界,气候温润多雨,山下的人间早已回春,四月未至便满目芳菲,映柳桃红。山上回温且慢一些,这个时节还算的是凉,终年累月的白雾缭绕,越往高处越是沁骨,非凡俗之人可堪承受。
事实上,兰玙山上也没有凡人,只住了一群——妖。
蛇妖。

兰玙山高三千丈,山巅常年积雪不化,但传言其上有一池眼,千年不冻,明澈如镜,据传是因为曾有一位先辈修行有道,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由蛇化蛟,后又沐仙音梵乐,重塑本形,化作一条真龙直上九重云霄,神隐太虚。因而这池,又叫化龙池,池心有一小台,又名登龙台。
可传说毕竟是传说,蛇妖一族本就畏寒,平时多居于山腰,偶有年幼贪玩或是修行不够的,才会往山脚下走,时不时逗一逗误入的凡人,便是莫大的消遣了。至于山顶的化龙池,从没有族人去过,千余年来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止步在一千九百九十九丈,距离顶峰还差着望不见头的一段距离。

久而久之,这化龙池就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除了刚化形不久的稚童,几乎没人会将其当真。
除了那些试图在异性同族间炫耀自己修为的年轻族人会偶尔往上爬一段之外,也几乎没什么人会惦记着再去看一眼。
说几乎,是因为还有那么一个例外。

喻文州。

喻文州其实化形也不久,掰起指头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余年,在族里无论如何也算是年轻的了,但到底不算幼童。幼童说想去化龙池,大家笑笑也就罢了,毕竟谁刚化形的时候听了这个传说没生出过类似的念想呢,但一个少年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想去化龙池,怎么听都觉得是个笑话。
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喻文州。
——族里公认的那位修行废柴。

和他同一期化形的蛇妖速度最快的,前额已经修出了三道妖纹,慢些的,也大多都修出了一道,但喻文州至今,光洁的额头前也只清晰地烙印着一枚小巧的湛蓝圆点,如颗妖异的眉心痣。
他刚化形时便是那么一点,修了一百年,仍旧还是这么一个点。至多,只是轮廓往外发散了一丁点,连肉眼都几乎分辨不出来的一丁点。
无论他修行得多么刻苦,天资所限,都注定只能沦为陪衬,仰望山巅而不得。
但每一年春分的祝祷大典时,刻着喻文州名字的那块木牌上面写的都是相同的三个字:化龙池。

年年如此,从未改变。
固执得不像一条蛇,倒像块冷硬的石头。

其实后来喻文州早已经不再把去化龙池挂在嘴边了,但总有好事者喜欢拿这个话题故意逗他,问说文州你现在还想着要爬到山顶看化龙池啊?喻文州也不恼,每一次都是好脾气地笑笑,很谦逊地点头应是:是,有机会想去看看。
有些人得了这个答案,和同伴对视一眼皆露出古怪笑意,象征性地敷衍两句便趾高气昂地走了,有些则少不得还要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两句,那你修行可得抓紧了,不然别说化龙池了,半山腰那个泡澡的温泉池子你都见不了啊。
对此喻文州也没什么表示,像是听不出对方言语间的讽刺,无比诚恳地回道:谢谢,我会努力的。

可谁都知道,修行,从来就不是靠纯粹的努力就有用的。
勤能补拙,却补不了天生的慧根。

早时族里有长老曾顾念他修行刻苦,为他专门查看过一番身体究其因果,最后却只是摇着头叹气,说他生来便经脉细弱,多有阻塞,灵气吸收尤为缓慢,百日方同他人一日之功,当初化形已是万分艰难,更不提后续修行之路漫漫,道阻且长,恐怕此生都难有所成。
此言传出,喻文州先前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尽皆付诸了笑谈。

但他不管,哪怕所有人都当他是个笑话,他也不介怀于心,听之任之。

一个笑话,讲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总有一天会不再可笑。会变成真的。

喻文州心里明白,谁都可以认为他是个笑话,只有他自己不行。要是连他都认命,那才是真真正正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仅要修行,还要去到所有人都没有去过的山顶,看一看那座化龙池,摸一摸那座登龙台。
无论这个过程需要耗费他多少岁月,都无所谓,先祖做到过的事,那他也可以。

慢一点,那就慢一点,他不急。

惊蛰过后便是春分,正是兰玙山一年中天地灵气密度最高之时。
天空中飘了零星的雨,连雨丝也融了云间的灵气,落在肌肤上格外温凉舒适。每逢此时,全族无论老幼男女,皆会前来参加大典,受先祖启灵,并将愿词刻于木牌之上,悬挂祖树枝头,以求庇荫。

喻文州来得晚一些,他修为不足,住得也远,只赶了一波启灵的尾巴。不过这仪式的重头戏都在族内看重的几位天才后辈身上,他这样的修为,连拿来凑数都嫌不够格。写愿词他也不喜凑热闹,反正也没个时间规定,喻文州就不紧不慢地在周边绕了两圈,等启灵过后纷纷赶去挂愿牌的人群陆续散了,他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捡个空当。
祖树是一株万余年的老榕树,数十人才能勉强合抱,据说是当年那位先辈所植,如今枝杈纵横,遮天蔽日,这季节叶片还是新发,远没有盛夏亭亭如盖的绿荫,但抬眼望去,山雾间无数鲜红的丝带随风轻舞,仿佛一夜忽生了满树繁花,连带着底下坠挂着的木牌也是叮铃脆响,一片磐音如潮。
喻文州从一旁取了一枚空白的木牌,指尖灌注灵力,如往常一般仔细刻了三个字上去,他灵力比常人要少,使用时对控制力要求就更严苛,一笔一划都如铁画银钩,字迹清隽却意外有力。他看着上面的化龙池三字,低头轻轻吹去木屑,端详了两眼,才复又小心翼翼地导入自己的灵印,直至右下角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署名。
低处的枝杈已经挂满了,他只好往高处寻地方挂,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缺将红绸虔心系上,抬眼一望,却远远惊鸿一瞥见山林间一道红影疾行。

满山青翠,只那一人如烈烈秋枫,灼人眼目。
喻文州起初只是好奇,正欲多看两眼,那身影却早已遁去无踪。宛如一场幻梦。

他眨了眨眼睛,也没多想,挂完刚转头背过身,就被那耀眼的鲜红涂满了全部视线,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骇得喻文州足下一滑差点掉下树去。

谁?
嘘。

来人却是竖起一指轻抵他唇间,将这后半声惊呼挡回舌根。喻文州喉头一动,咽下满腹惊讶,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恍若被人施了禁言咒法一般,楞在原地。
但见此人生得一副风流相,剑眉薄唇,眸如点漆,只是一双长眸眼尾天然带弧,如三月新萌的鲜嫩柳芽,堪堪挽住一腔如水眼波,直教冰雪化春水,偏使薄情生多情。
肤色更是欺霜赛雪,生是将一身大红衣衫衬出漫天飞雪中,荼蘼开尽的靡丽惊艳。

只是仔细瞧来,这灼眼鲜红,却是血染。

喻文州第一反应是来者不善,眼前这位怕不是何处潜进来的哪尊魔头大妖?他知道有些妖修的不是天地法,而是修罗道,专剖人妖丹,吸人灵力,斗转星移,化他人毕生修为为己用。这一类妖与他们不同,走的不是正道,极易遭天谴,虽讨捷径,但一不留心便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结局。
可眼下指望天降一道惊雷,将对面的大妖灰飞烟灭,伏地正法显然并不现实。
他这点修为,在对方弹指之间化为飞灰的可能性还大点。

可喻文州不想死。

所以他微微白着一张脸,努力找回自己僵住的舌头,强装镇定,嘴唇蠕动着:我修为很低,至今未炼出一道妖纹,你就算把我吃了,也没什么大用的。
吃你?
对方一怔,随即嘴角一抽,要笑不笑地上下又打量了他两眼,目光重点停在了他眉心的蓝点上,眉头收紧又放:还真是,这点修为给人吃,还没哥自己修个两天来得快呢。
喻文州听他话,知晓对方大概是对吃他没什么兴趣了,心下略松,却忍不住苦笑。
他的修为已经低到,对面的大妖连吃都懒得吃的地步了么。
也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沮丧。

你这小家伙倒有点意思,我不吃你,还觉得委屈了?那大妖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凑过来,身上浓郁的铁锈味犹如实质,还是少年体格的喻文州比对方矮了一头,气势更是远远不如,对方一逼近,便忍不住屏紧了呼吸。
偌大一张俊脸贴上来,连浓黑的睫毛也一根一根数的清,喻文州本能地后背寒毛直竖,如临大敌地往后猛退了两步,却一时间忘了自己站在树上,哪里来的退路,身子一歪便要往下落。
正在此时,一只手如疾电探出,抓住他手腕往回一拽,喻文州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扑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间。
他立时便感到了自己抱住的那人身体僵硬一瞬,两人相贴处渐渐渗出更多的湿润滑腻,血腥味更烈,喻文州这才察觉出不对——这好像不是别人的血?!

喂喂、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这会儿又不怕我了?
男人轻咳两声,笑了起来,胸腔带起震动却有细小杂音传出,喻文州脸倏然一红,匆忙忙抬起头松了手,正见那人用指腹浑不在意地揩去唇边溢出的血沫,眼神微带戏谑,那不正经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长老们口中堕入修罗道的凶恶妖怪。
你身上的血……喻文州顾不上自己也沾了满身血污,迟疑着看向对方问道,都是你自己的吗?
即便是再厉害的大妖,流了这么多血,哪怕不死,也必定会元气大伤的吧……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弱不禁风呢。对方睁大了眼睛,屈指在他前额一弹,笑得张扬又霸气。他们想从哥身上啃下一块肉,不付出点利息怎么可能。

他们……?

喻文州脑海里思绪万千,疑窦丛生却不得解答,但正当他还想再试探出更多信息时,却发现对方身上的红衣色彩愈发浓艳,脸色也愈发苍白,立足之处的树杈也被血渗透,浸出一块暗红。
你的伤要马上处理,得、得先止血。
喻文州自化形至今近百年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伤,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了,哪怕对方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他却不敢怠慢,对方刚刚伸手拉他一把,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喻文州作为一条蛇妖,睚眦必报没学着,倒是那些志怪故事里的知恩图报学了个十成十。
人对他好一分,他便十倍相报。
只可惜,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眼前这位,恐怕都算是近几十年来的第一位了。

你要帮我治伤?红衣大妖举袖又咳了两声,好笑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清秀少年,提醒道:哎我可是来历不明的异族啊,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么?
喻文州想了想,微微笑着反问道:你是吗?

有意思,哈哈,你这小子真有意思。
男人忍俊不禁,衣袖一挥背到身后,唇角一勾,笑弯了一对明光烁烁的黑眸。
好哇,我跟你走。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际阴霾骤散,拨云见日,瓦蓝一片琉璃色间泼烈烈洒下无数金光,穿林透叶,落了这人一身华影,竟生是将一袭血衣晕出煌煌神光,璀璨无比。

这一幕,喻文州只看了一眼,却一直在心间记了千年。

但喻文州不知道的是,待两人转身离去之后,被血迹浸过的那一根树枝刹那间抽出了新芽,像是冥冥中拨响的某一个音符,瞬间蔓延开来,一秒,两秒,片刻后——
一树翠影,随风轻曳,满眼皆是唯有盛夏才可得见的盎然生机。

宛如神迹。

将人带回住处褪下衣衫之后,喻文州才发觉叶修,也就是先前那位红衣大妖,到底受了多严重的伤,他肤色白,一点小伤都容易显得狰狞。更何况他身上许多伤口都深可见骨,甚至还有一道是从背后贯穿到前胸的剑伤,若是修为弱点的,恐怕只这一剑,便足够致命。
好在喻文州平时备了不少常用的草药,马上翻出一些专门用于止血消炎的嚼碎了帮叶修敷在伤口上,又用白色绷带细细缠紧了包好,只是叶修全程都不太安分,给他的包扎工作平添许多难度。
你别乱动……这样我不好包扎的。
喻文州无奈地垂下眸,暂停了手上动作又征询对方道。
还是我刚刚动作太重弄疼你了?那我再轻点。

嘿得了吧,你这点力道顶多跟挠痒痒似的,能有多疼。
叶修眉梢都没动,扬着嘴角自顾自舔了舔指尖残留的血迹,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是是是,知道你厉害。哪里在乎这么一点小疼。
喻文州一边顺着他话应,一边小心翼翼的帮他处理最深最长的那道贯穿伤,他心思细腻,早在包扎过程察觉了异样。
几乎所有的伤口都在正面,只有这么一道扎眼的背后伤。
而且看切面,应该是自后往前捅过去的一剑。

只有最信任的人捅出的伤,才会最深。最痛。最没有防备。

你到底是谁。
我?哥哥我当然是很厉害的大妖啦。喂喂你这一脸纠结的表情是什么啊,怀疑我的话吗?
可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兰玙山……
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受伤肯定是和人打了一架啊,来这边不过是因为我带着的那张千里符刚好定位到这边而已。哦兰玙,这里居然是兰玙山,我说怎么山里这么多小蛇妖呢。咦,那刚刚的树不会是那棵小榕树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啦……
你以前来过兰玙吗?
来啊,很早很早的时候来过。
大妖脸上露出一点遥远的追忆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落着不平静的几丝涟漪,喻文州还待再细看,对方眼帘一垂,便将多余的情绪掩饰得干干净净。

不提我了,说说你吧,小家伙。叶修赤着上身,缠了满满的绷带斜靠在床头睨过来一眼,懒洋洋道,我之前看到你挂的那枚牌子了。化龙池。怎么,你也对那个小池子有兴趣?
嗯。喻文州有点腼腆地笑了笑,但点头的动作却很坚定。我想去看看。
叶修目色一转,若有所思地托腮哦了一声,又笑起来:虽然很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但以你的根骨和资质,恐怕再修炼个一万年也登不上这兰玙山的山顶。
我知道。喻文州悄悄攥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依旧不为所动,也见不到什么颓丧或是不甘。一万年不行,那我就修一万零一年。
你活不了那么久的。
就你现在这情况,没有特殊情况,五百年最多了。叶修实事求是道,喻文州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位大妖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委婉,难怪会被人追杀成这样。换成个脾气差一点的,真的忍不了啊。

按你现在说的,我现在才活了一百年,还有至少四百年等着我呢,怎么就知道在这四百年间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呢。
难不成你觉得四百年里面你就能登上兰玙山顶?
不,但也许在这四百年里我可以搏出下一个四百年,有时间就总会有机会。
但你知道这机会渺茫到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你也说了,是几乎。
喻文州轻轻笑着,温和纤淡的眉眼间写的满满都是难以摧折的坚毅执着,明明如水,却可穿石。
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不会放弃的。
哪怕你竭尽全力这希望依旧非常渺茫?
是的。如果我不去试,就连这微末的一丝丝希望也没有了。

叶修怔怔地看着他,不解道:有必要吗?那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池子,老早以前是有飞升过一条龙不错,但别信什么在里边泡一泡就能化龙的鬼话,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费尽一生去接近那个地方,却什么好处也不会得到,有什么意义吗?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只感觉一直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在牵引我,去那里。
我要去,而且必须去。

我总感觉……那里好像有什么,正在等着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但这一句话,喻文州没有对叶修说,因为这听起来太虚无缥缈,反而容易惹人笑话。

叶修想了想,叹了口气:之前我抓你手腕时顺带看了下,你这种情况是天残,先天性的经脉细弱灵根损缺,根本不是靠努力修行可以弥补的,须得破而后立,重塑全身灵脉。
喻文州双目中瞬间绽出光彩,恳切地凑上去请教:那我应该怎么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叶修摇头:这不是功法所能解决的问题,重塑经脉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飞升过程中沐九天雷劫,劫雷兼具破坏与重生之力,本身便有重塑肉身之效,别说区区一个经脉细弱,再严重的天残也可以一起毕功一役。
但这天劫哪里是这么好经受的,以喻文州目前的修为来看,恐怕一辈子都难有机会经历雷劫的滋味。
那……另一条呢?

你本体为蛇,性属阴,也许可以用至阳破壁障,再以至阴塑新生。阴阳并济,可比沐劫之效。
……可这世间至阴至阳之物要去哪里找?

到了要紧处,叶修却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闭目养神道:我累啦,记性也不好了,等我一会儿睡醒了再告诉你。
喻文州本欲追根究底下去,看着叶修面若白纸的脸色,和微微颤动的墨色长睫,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觉,叶修睡了七天七夜。
当晚的一勾残月,是极罕见的红。西方的半边天幕都被染成猩然血色,满天星斗幽幽俯视着天地刍狗,沉默不言。
似怒,似哀。

等一人归来。

叶修不醒,喻文州也不敢太走远,每天就守在床边修炼,待结束以后就帮他换药,也不知是他自采的那点山间草药起了特效,还是叶修体制特殊,身上的伤口收拢愈合得极快,没几天功夫连道红痕都见不着了,只有心口的那处剑伤,还残余着细长的一线。
早已不再渗血,但也不曾愈合。
显得诡异而艳丽。

叶修于第八日的子夜醒来,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见床头趴倒了一个面容纤淡的小少年,眉头微微蹙着,睡得不怎么安稳。
叶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目色柔软,白皙指尖虚抚过对方额前那一枚精致的蓝痣,微叹了一口气。
是你吗?
他会是你吗?
大妖半身浸没在木窗斜漏的凉凉月光之中,他抬起一双化作墨金色的竖眸,眸底倒映天外高高悬着的一轮圆月,自言自语。

而那月光淡淡,回以柔柔一捧深情。
亘古不变。

是你吧,肯定是你吧。
除了你,谁还会惦记着非得去那个凉飕飕,里边什么也没有的小池子。
除了你,谁还会记着这一句誓言千万年,纵使落得魂飞魄散都不改。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即便不是,我也甘心赌这一把。
他真的真的……太像你了。

叶修低头,看着胸前那一道窄窄的血口,嘴唇抖了抖,食指狠心刺入,收回,一枚金红色的血珠静静凝于指尖,光华流转。
那是他最珍贵的一滴心头血。

喻文州迷迷糊糊醒来,却见本该睡着的男人正将什么湿润又滚烫的东西抹在他前额,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正要说话,眉心忽然爆发出的剧烈烧灼感直冲天府,疼得他眼前发黑,如被熔岩加身,五脏俱焚。
那一刻,喻文州甚至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死定了。
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眉心的那枚妖种在迅速地融化,即将不复存在。
可是,为什么……
听到喻文州嘶哑到几乎不成调的那一句质问,叶修轻轻抬手,又拂过他眉心那点快要消失不见的湛蓝,面色比初见更白,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嗤笑道。
唉你这不识货的小家伙,这可是天底下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哈,想想那群家伙处心积虑就为了这个,最后却便宜了你。
喻文州听得模模糊糊,不甚明白,但接下来那一句话他听明白了。

他听到叶修说,你不是想知道,这世上至阳至阴之物是什么吗?
这便是了。

算我还你的。

什么?!

喻文州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那生不如死的疼痛攥住了咽喉,浑身抖如筛糠,汗如浆出,掌心全是被指甲刻出的一道道血印。
但下一刻,那种疼痛静止了,时间也静止了,月光也静止了,意识昏昏沉沉间,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湿润的,带着一丝凉意的东西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是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喻文州震惊地睁开眼,却望进一双明亮深邃的墨金双眸里,那里有日月星汉,锦绣山川,也盛尽这世间的百般美好,万千灿烂。
对方轻笑着松开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眼他的眉心,摸着下巴道:这是临别礼物。
你对着那棵树祝祷了那么多年,所以我先替那个家伙回你一次真正的赐福吧。
哈哈,是不是很灵?不疼了吧?

喻文州看对方开怀大笑,心中却无来由地涌上了巨大的恐慌,明明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为什么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灵魂却仿佛回到了应有的某个归宿,感到熟悉,还有一种无可替代的宁静安然。可当他想伸手抓住对方时,躯壳却脱离控制,任他如何努力,指尖都纹丝不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对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喻文州终于急了。
等等!
你要去哪里?
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喻文州有满腹的疑问和困惑,他总冥冥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对方,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他短短的一百年人生里,从不曾出现过这样耀眼如烈火般的存在。
若有,他怎么会忘。
哪怕一眼,他也不会忘的。

叶修停住脚步,倚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懒散地挑眉冲他一笑道:你问题还真多啊。不过我现在有点忙,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那群家伙闻着味儿也能找来,我可必须得走了。
至于你那些个问题……等我们下一次见面再回答你。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在你登上兰玙山顶,去到化龙池边的时候,我一定来见你。
到时候,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听。

很快,整座兰玙山上上下下的族人们都风闻了一件怪事。
祖树显灵了。一夜回春不提,居然还让那个昔日公认的修行废柴短短几日间脱胎换骨,眉心生出了足足六道妖纹,将族里先前看重的那些个天才瞬间对比得黯淡无光,相形见绌。
可喻文州不在意。
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刻苦修炼着,甚至比过去更加刻苦。
因为他有一个地方要去,而今又多了一个人想见。
叶修,等着我。

我一定会来。
一定。 

千年后,兰玙山巅。

又是一年春分时,山下飘着绵绵细雨,山顶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宏丽雪景。白茫茫的底色间唯有一青衫客踽踽独行,向着最高处攀登。但见此人身量修长,眉目清隽,唇珠带笑,颇有古君子之风,偏生眉间又有九道妖纹缠绕,蓝得明丽妖异,暗示着来人非同寻常的修为。
可惜这里静得很,连鸟雀也飞不到这离天最近的一处,数千年以来,他还是第一个来到山顶之人。

喻文州终于攀到巅峰,此处已在云海之上,穹顶蓝澈高远,头顶便是一轮红日,纯粹泼烈的金色毫不吝啬地倾下,将他眼前的那一座湖染成偌大一面铜镜,粼粼波光,美不胜收。
化龙池,原来不是他想象中方圆几里的一个水池,而是一面镜湖。
登龙台,也不是池中央一座不起眼的小台,而是一座悬于湖心半空的白玉亭。
喻文州慢慢地走到湖前,一低头,湖面倒映出一张同样俊秀至极的白面俊脸。
似曾相识,像他,却不是他。

五官并不十分相似,但眼神却恍若历经漫长岁月后再一次重叠。
区别最大之处,在于湖中人额前那远比他繁复绚丽得多的一片蓝色妖纹。

湖中影微微一笑:你终于来了。
亭中人也遥遥朝他举起一杯酒,黑眸如星,笑靥灿烂:呦,你来了。

喻文州抬头,也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双眼被那人,还有这满目热烈明亮的日光灼得发热,发胀,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他一字一顿地回道:嗯,我来了。

我来听,你答应过我的那一个故事。

哎你知道吗,其实在这化龙池当年经历雷劫的,可不止一位,只是最终成功飞升的,却只有那么一条真龙。
另一个呢?
他替他重伤的同伴抗下了最后一道天雷,身陨道消,永远留在了这兰玙山顶,静静沉睡在这一方湖水之中。
不,他来了。

他来见你了。
叶修。

我来见你了。

三月春分细雨时,一朝见卿如故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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